第十四章 樹兒萎靡日漸衰弱

 

20 . 07 . 2002(六)陰

很久都沒有寫事記了,因為這段日子是我一生中最黑暗、最崩潰的一段時期,思想如膠著狀態,根本無法動筆。手術後休息數天,除了上洗手間便是躺在床上,不是瞪著天花板陷入沉思,便是瘋狂地啃書,每天只吃三數塊餅乾,喝下的水比淌下的淚還要少。

而且身體的每一次移動都會讓我全身疼痛,這種痛楚伴隨著我每一個朝與暮,身心皆痛的情況使我變得憂鬱。我把家裡所有的窗戶都用上深色的窗簾阻擋陽光,使屋子裡變得昏暗,儼如我的內心。日間灰灰沉沉,晚間更為闃黑,我的身軀亦如喪屍一樣。

上班之後雖然痛楚沒有那麼嚴重,也一步一抽痛。我咬緊牙關,機械化地工作。我變得沒有情感。我不會生氣,鮮有言語,連體溫亦隨之冷卻,與行屍走肉沒有兩樣。

因此,這一段日子我完全提不出半點力氣寫事記,何況也沒有甚麼事情值得記載。接二連三的鉅變不單使我的心被掏空,肚子也被掏空,身體內外都空空如也,唯獨腦海仍舊被思念填得滿滿的。

我拒絕接聽任何電話,也沒有連線上網,與網絡世界的人完全隔離。朋友致電過來我都沒有接聽。我拒絕過無數次的來電,仍然等不到我引頸以待的電話號碼,那熟悉的電話號碼一直沒有出現於來電顯示上,我每天被動地等了又等、盼了又盼。

直到前兩天好友S君致電予我,與他認識了一年多,是個感情不錯的好友,這段期間都拒絕過好多次接聽他的電話,但是那天不曉得怎地選擇了接聽他的來電,他想找我看電影。

「電影」二字在我的腦海炸裂開來,心裡也像是被大鐵鎚狠狠地敲擊了一下,劇痛萬分。我不斷婉拒他,可是在我多次的婉拒下,還是被他的熱誠感動,接受了他的邀約。

與T君分開以來第一次踏進電影院,而且還是與他經常流連的華懋戲院。此情此景,本該是非常熟悉卻又顯得有點陌生,我感到一陣心碎。

這次我會接受邀約是有一個特別的原因,因為這齣電影是由我最愛的Sammi所主演的《我左眼見到鬼》。以往,由Sammi主演的電影我總會到電影院欣賞一次或以上,正是因為這個原因,我才免強答應是次約會。

電影的下半部我開始「唏哩嘩啦」地哭,S君不斷把紙巾遞給我,我直哭到電影完場。電影中Sammi一直掛念著先夫,卻在人前表現出滿不在乎、毫無留戀的模樣,其實她的內心比誰都更加心碎神傷,更執意沉溺過去,從來沒有想過要重新振作、拋開傷痛這儼如我的寫照吧!

雖然T君並非去世,卻也走出了我的生命,走出了我的世界。我仍然悽苦且孤獨地靜靜守候著、祈求著、希冀著盼望他終有一天回來我身邊。

看完電影後我們各自回家。回家後我整個人像虛脫般疲累,也許路走多了,也或許心力交瘁。沐浴更衣後嗑了止痛藥,便躺到床上回味著剛才的電影情節,同時在想念著T君。

無邊的思憶充斥腦海,追逐幻影,淚水沾濕髮鬢,便帶著點點濕意沉沉睡去。

 

07 . 08 . 2002(三)晴

這一晚,幾位好友邀約我上卡拉OK消遣,因為T君一事,我也太長時間沒有主動聯絡她們了,內心感到十份愧對她們,所以便答應了她們的邀約。而那些熱唱榜裡的歌曲,幾乎都是一些詞曲傷感的情歌,都是我這陣子經常在家裡播放來抒發情緒的。諸如:《痛愛》、《怯》、《勇》、《閃靈》、《假如讓我說下去》、《回來我身邊》等等。

開始之時我還忍得住淚水,一面唱歌,一面分心與她們玩「骰盅」,不論輸贏都搶著喝酒。她們漸漸發覺到我神色有異,阻止我玩下去,也不准我再喝酒。我極力否認有心事,繼續玩、繼續喝、繼續瘋,直到那一首歌曲的旋律突然傳入到我的耳中。

那是Beyond主唱的《情人》,這是T君唯一一首送給我的歌,也可說是代表著我倆的這一段愛戀的一闕愛的輓歌,只要響起最初的數個音調,我便能夠認出這首歌曲。我常常播放這支歌曲,對此非常熟悉可真是損折肝腸的一首訣別歌曲。

為何又來捉弄我?那麼多的歌曲不挑選,偏要挑選這一首歌曲?是要讓我非心痛不可?隨著朋友唱出歌詞,我無法再在她們面前固作快樂,強忍了一整晚的淚水再也關不了閘,肆意地洶湧奔流。

坐在我的身旁的幾位好姊妹看到我瞬息間的變化都亂了手腳,神色慌張地急忙找紙巾,憂心忡忡地不斷詢問我究竟發生了甚麼不如意之事。

我在這個朋友圈子中一直充當大姊姊的角色,因為我的思想獨立而成熟、個性剛強且硬朗,因而成了她們的精神支柱及傾訴對象。她們有何難題、有何委屈、有何不愉快或需要協助之時都會找我幫忙或安慰。我在她們面前,除了中學時因成績不理想而哭之外,幾乎再沒有見過我哭泣了。

以往她們知道我不開心都會盡力安慰我,我亦很快強行振作。面對她們,我總會表現出最佳狀態的一面,因為她們完全不懂得怎樣去安慰失意的我,而唯一懂得的便是不去騷擾我,給我清靜的空間去調息情緒,但是當她們這樣做的時候便會頓失依靠。

不過她們並非事無大小都來找我傾談,大多在不得已或解決不了時才會想要尋求我的幫助,而平時最多的是致電來閒聊瑣碎是非,抱怨一下工作,談談愛情路上的疑難,對前景的憂慮等等,諸如這般。

因此,這時她們看到我慟哭得身體劇烈抽搐、俏臉上涕泗縱橫、情緒如此崩潰的狀況,真的被嚇得六神無主,那些正在唱歌的也發現到我的失常,都扔下咪高峰,走過來幫忙安撫我、慰問我。

看到她們一臉的關切、手足無措及誠惶誠恐的樣子,我於心不忍,竭力壓下心裡的傷痛,止住淚水,破涕為笑,言簡意賅地跟她們說出失戀經過的概括,當然墮胎的那個部份仍是有所隱瞞。

不消一刻,我已藏起哀傷的臉孔,又笑容可掬地面對她們,我跟她們說到洗手間洗個臉,她們想陪伴在側,但我說不需要了。在洗手間裡,我用手機傳送了一個短訊給他,內容如下:

「我們現在還是不是好朋友?為何你明知道我墮胎了,不單沒跟我說會負上一部份的責任,甚至在手術後相隔了這麼久,都沒有給予我一聲慰問?你是害怕我要你承擔一半的手術費,還是害怕我會再糾纏你?這個小生命是你共同參與製造的,你真的一點兒也不覺得惋惜的嗎?」


傳送了這一段訊息之後,我回到房間繼續笑意盈盈,不多久後大家都各自愉快地回家去了。

臨睡前我仍是親吻一下狗娃娃,對著它訴說出心裡面祈求T君安康的祝福話語,然後才會又擁抱著另一隻毛娃娃傷痛欲絕地哭出心裡面的千縷哀愁,而濃濃的思念亦隨淚水源源湧出……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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